在朗诵艺术的星空中,方明与瞿弦和是两颗璀璨的恒星,而白居易的《琵琶行》则如同一片深邃的宇宙,等待着声音的探索。当两位朗诵艺术家以各自独特的嗓音与理解诠释同一首长诗时,我们听到的不仅是对文字的复述,更是两场穿越时空的艺术对话。
方明的朗诵,如同经过岁月打磨的玉石,温润而庄重。他处理《琵琶行》时,尤重古典诗词的韵律与节奏,字字清晰如珠落玉盘。在“浔阳江头夜送客,枫叶荻花秋瑟瑟”的开篇,他的声音带着苍凉的秋意,将听众瞬间带入那个清冷的江畔夜晚。方明擅长以沉稳的语调构建叙事的骨架,在琵琶女自述身世“夜深忽梦少年事,梦啼妆泪红阑干”时,他的声音里没有泛滥的悲情,而是一种克制的、深沉的同情,恰似诗中“同是天涯沦落人”的理性共鸣。他的《琵琶行》,是一座用声音搭建的唐代历史回廊,每一步都踏在平整而坚实的格律之上。
瞿弦和的诠释,则更像一幅泼墨山水,情感浓烈,挥洒自如。他的声音富有戏剧张力与感染力,善于挖掘诗句背后的情感洪流。在“大弦嘈嘈如急雨,小弦切切如私语”的音乐描写段落,他通过语速、轻重音的巧妙变化,几乎让听众“听”见了琵琶声的起伏。瞿弦和更注重人物的鲜活与场景的即视感,当朗诵到“座中泣下谁最多?江州司马青衫湿”时,他声音中的哽咽与情感的喷薄,极具冲击力,仿佛将诗人白居易彼时彼刻的万千愁绪直接倾泻于听众心间。他的《琵琶行》,是一场情感的暴风雨,淋湿了所有聆听者的心灵。
将二者并置,是一次精妙的艺术比较。方明版如工笔,瞿弦和版如写意;前者以理服人,后者以情动人。他们对“琵琶声停欲语迟”的“迟”字处理便可见一斑:方明会用微微的停顿和延宕来体现迟疑,是外在动作的描摹;瞿弦和则可能在“欲语”二字上注入无限复杂的情愫,再让“迟”字缓缓吐出,是内心世界的外化。
为何同一首《琵琶行》,能容纳如此迥异却同样杰出的演绎?其根源在于诗歌本身丰厚的艺术层次。它既是精确的叙事诗,又是浓烈的抒情诗;既有对音乐的精妙通感描写,又有对命运深刻的哲学慨叹。这为朗诵者提供了多维的解读与表现空间。方明抓住了其“史”的厚重与“思”的深邃,瞿弦和则攫取了其“情”的炽烈与“乐”的华美。
两位艺术家的“同诵”,恰似琵琶女手下的大弦与小弦,一者嘈嘈,一者切切,交织成一曲更为丰满的听觉盛宴。他们用声音证明,伟大的文学作品从来不是单一的终点,而是无数艺术再创造的起点。通过他们不同的声音路径,我们得以从多个侧面走近那位“天涯沦落”的歌女,也更深刻地触碰到了白居易笔下那个永恒的人类共同境遇——在命运的洪流中,于艺术里觅得知音与慰藉。这或许就是朗诵艺术,乃至所有经典传承的终极魅力:它不在复刻,而在一次次鲜活的、个性化的重逢与对话。